童年的味道是什么？是记忆深处的黑白电视，是姆妈亲手做的酒酿饼，是儿时路边小店里的各种零食。童年的味道有酸甜、有苦涩，更多的是幸福的味道，值得人用一生来回味。
——《野马渡》“童年的味道”主题征文展示
小人书
夏杰
小人书，是一个用来回忆的名字。
许多的快乐与忧愁，都一页页翻阅了过去，如同连环画的历史起源、兴衰起落，都一并随之而去，留给我们的只有那些美好的记忆镜头，时不时地扫一下，特别在古物店里看到后，一种情怀会徒然飙升，引发思索。这份文化食粮的珍贵性。相较于各类电子游戏，如今的那些童年都躲在厚厚的眼镜片背面厮杀，唯一相同的，便是那种痴迷。
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安慰的，毕竟它可以作为文玩再次出现于我们的视野，勾起对于美好童年的些许话题。作为中国文化符号之一的小人书，承载了丰富的文化内涵与艺术水准。
如今看到它与古旧的桌椅、窗棂、户牖、钱币一起，构成了我们与自己的情感重逢，“原来它们一直都在”，只是我们忽略了它们正陪着我们慢慢老去，而老去的最高境界便是成为文物……
在物质匮乏的年代，一毛到两毛钱一册的小人书对我来说也有些奢侈。更多时候，我只能偷偷地在小伙伴身后不自由地看，有时我还没看完就被他翻了过去，留下我窘迫的心情，而在我希望多看一次时，更多时候是：不给，要看自己去买，一个白眼射过来，击中了我。百爪挠心、无地自容等不和谐因素四面八方袭来，故此，独自拥有是唯一正确无比的选择。这种习惯我保持至今，每看到喜欢的书我宁愿买，也不高兴借。对于一种拥有，是会上瘾的，这或许就是人类欲望的一种体现。反过来讲，或许这也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。
我生活在江南小镇，河流众多，隔壁又是一个收购河蚌后贩卖给培育珍珠基地的商贩，真是棉鞋都不用踏破，就有翻身把歌唱的良好契机了。我家屋后的一条后家浜，不算大，但我深知河底有许多的蚌静静地等着我捞取人生第一次尊严的机会，微澜的波光似乎在召唤我赶紧前去。
午后，我便拿着木盆下水了。这是一个手脚并用的技术活，先从浅滩开始，寸土不让地用脚趾搜寻，感觉有较尖利东西时蹲下去用手确认，确认的方式是沿着尖利往下掏，如果是圆润的手感，那就八九不离十了。深水处就只能以扎猛子的方式“瞎子摸象”了，最气人的是，正好找到时一口气不够了，只能先保命，上去换口气，然后就剩失望的气泡浮出水面。还有更失望的是，经过千辛万苦摸起来的却是一只蚌壳，它无情地长大了口子，把残留的烂泥一股脑地吐给了我、嘲笑我。
就这样，每天多少也总能摸到一些，按个头大小，以五分到两毛不等的价格卖给他。记得最多时赚到了一块多，为此我自己还添置了人生第一件自力更生的衣裳——汗衫。
话题转回。换得酬劳后，就会迫不及待地奔向书店，那个看店的老大爷一如以前，又会透过低垂的眼镜瞟一眼后，继续看报。“给我拿这本，这本”我重重地点着前面这块碍事的玻璃说道。他慢悠悠地起身，拉开柜门，“这个？”慢吞吞的夹杂着浓重的疑问语气，从充满墨香的《秦琼抗捕》《瓦岗寨聚义》《南阳关》中蔓延过来，似乎此刻的我也拉起了大旗占山为王一般，具有豪气，而他像一个被团团围住的土豪劣绅，很无奈地顺从了眼前的一切。用现在的话来说：这酸爽！
拽着这本人生中第一本书，心情无法形容。恨不得立马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看，但我意识到低调的重要性，所以狂奔到家，独自享受起来。
我仔细地翻阅着，这些运用简单的线条，勾勒出繁复的袖袍褶皱、惟妙惟肖的人物性格，紧张曲折的故事情节，异常引人入胜。视线与口水之间达成前所未有的默契，“哗哗”的翻书声音拖拽着暮色，将故事情节带进我的梦中。
第二天，我怀揣着书昂首阔步地走进我们经常玩耍的弄堂，掏出小人书开始假惺惺地看，一会功夫，“各路豪杰”都来投奔“瓦岗”，他们膜拜的样子让我有一种就是坐在“聚义厅”匾额下的“混世魔王”程咬金了，荣誉与自信，填满了我的虚荣心，“又这酸爽”……
之后的日子里，小伙伴们随我一起开始摸蚌，我们从后家浜摸到更大的跃进江，为防止在潜水时被偷窃，我用一个尼龙网兜系在身上，摸得多时，潜下去很容易，浮起来显得有些困难，偶尔还会呛了几口水后才艰难地浮起，真是惊险。
时光如水花，快乐只需把自己投进去，便顺从着涟漪逐渐扩散开去。
经过我各种不懈的努力，在一个暑期前后凑齐了全套的《隋唐演义》，与此同时，水性也增长不少，一举两得。但付出也是相对的，有时，饭后就下水，手脚的皮肤都涨胖，呈现白白的褶皱。有几次，还遭到了父亲的严厉批评与责骂。但这些小困难，小挫折算得了什么？
没有什么能够阻挡。
几年后，我又买了21册的《杨家将》《岳飞传》等，同时，再通过每天收听单田芳、刘兰芳的评书，更深入地喜欢了这些传统文化与历史时期特色的故事。那时不懂连环画里的艺术表现力有多么强大，只是停留于故事的精彩程度的着迷。同时，也学到了一些历史知识，都是课本上没有的。我想，这也是小人书风靡全国的原因之一吧。
一起的小伙伴们都商量好，大家不要买同一种，这样我们可以换着看（如此聪明的童年时光值得珍惜）。后来小人书又有了电影版，就是把电影镜头定格，文字也均为电影台词，如《武林志》《陈真》《追捕大王蛇》等电影。还有红色故事，如：《红岩》《一份染血的情报》等等。好些我也记不清了，毕竟光阴也会老的。
之后，书店大爷经常笑嘻嘻地迎接我们，或者在街上遇见也会跟我打招呼，有时还会给点零食吃，逐渐成为一个我们心目中慈祥的爷爷。以至于我长大后碰到他，也会驻足寒暄一下。谈起那时的情景，我们会有说不完的话，彼此的身份也似乎发生了某些变化。后来很少见到了，听说他身体不太好，我还找去他家，想去探望，结果大门紧锁，医院住院，我也只能作罢了。
黯淡的楼道随着我黯淡的心情，逐渐消失在黯淡的光阴中，此刻，也只有小人书能给予微弱的光亮，照亮我对他的一些怀念与祝愿。
后来得知他去世的消息，心中不免伤感起来，虽然我们隔着玻璃的距离，而完好的玻璃是透明、光滑的，带着它惯有的光明，出现在我们之间。
当时那些小人书已不知去向，但那段时光毕竟色彩斑斓，栩栩如生的，他也像我逝去的童年，值得我去感伤、怀念……
夏杰。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。
诗歌作品在《诗刊》《扬子江》《星星》《散文诗》《散文诗世界》等国内纯文学刊物发表，入选、获奖多次。野马渡诗歌雅集成员。
出版个人诗集《尘埃之想》《静静地述说》《恩泽》三部。
编辑：李建
审核：邓解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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