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梦并不是个爱做梦的人。
只是她终归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孩子心性在她熟悉的人面前,就像是养了一匹任性放肆的野马藏在心头。
19岁那年夏,正是阿梦最好的年纪。习惯了独来独往不跟女生抱团热闹的阿梦,总是一副遗世独立、孤寂冷清的模样。
那会期待已久的*训安排因赶上地区成立50周年大庆,理所应当替换成了庆典节目的排演活动。
除了不能体验“实枪核弹”的*旅生活有些许遗憾,阿梦还是很开心每天能穿一身迷彩服,满足下自己从小对男孩子帅气着装的向往。
难得到了暴雨倾盆的日子,排练不得不停歇两三日时,同学们都会欢呼雀跃着要么出去野、要么窝回宿舍,睡觉、打牌,尽享随心所欲的日子。
在那样的时候,阿梦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着了一身迷彩,压低了帽檐,再把手揣进裤兜,酷酷的泡在雨中,到校园里一边漫步、一边听雨。
同样是雨的一天,阿梦在学校湖边溜达够几圈,感觉衣帽差不多就要湿透了,才悻悻往宿舍走去。
正走得急时一个身影并过来,“不介意的话,我给你撑伞啊!”
阿梦回过头看去,是一个瘦瘦高高也着了一身迷彩的男生,只是雨中朦胧看不太清楚长相面目。
“好啊!很荣幸,很高兴!”阿梦很大方开朗的笑着回答道。
就这样,那段阿梦自己走过无数遍、只有十几分钟的路,仿佛那时拉长起来,时间也走得慢了。
雨中一高一低两个迷彩身影缓缓的走着、说着、笑着.....
直走到女生宿舍楼大院门前,阿梦和雨中男生聊得还意犹未尽,等相互愉快的道过别,这场雨季的偶遇和交集在阿梦心中便也过去了。
可是,没两天后文史学院有个男生张贴在院门外布告栏里的“寻人启事”,让阿梦的整个心都紧张起来。
先是身边的同学们相传听了个大概,然后阿梦又趁了午后休息自己去瞧了个仔细。
那是一篇用稍显稚气的新诗体分开几节叙写的雨中如何相遇、如何相识、又一路如何侃天侃地的故事,还有一份热切的表白要找那天雨中的女孩。
阿梦简直不知要如何才能安抚自己加快跳动的心,偷也似的撕下一条手机号码,逃回了宿舍。
后来连续两日的犹犹豫豫中,阿梦还是编好了一条短消息发了出去,“你好吗?!”
“你是谁?”看着回复过来的询问,阿梦略觉得有些晃神,也有些失望,心里就先怂了。“不好意思,发错了!”阿梦最后下定决心般回答。对方也还很客气的回了,“没关系!”于是,这件事情便轻轻快快的过去了。
阿梦之后每每想起不免自我嘲讽一番,又自我宽慰一番,其实这样结局的青春故事才算是个好故事吧,足够简单啊。
到升大三前的冬半年里,阿梦选修了一堂历史公选课,内容大约是世界近代史之大国崛起。
课程设置面对大一、大二年级开放,同班同学、同专业甚至同学院的几乎没有人选。
每周五晚7点到9点的课堂时间,都是老师先讲一小时的历史事件和背景趣闻,再放映一小时大国崛起的纪录片,最后再做一个启发性的总结和引导。阿梦倒很自在这样的课程,就当听人说书一样,自己选了合适的位置一坐,边听书边做专业功课的作业。
老师讲的有趣处停笔、枯燥时便忙自己的,环境既不吵闹也不冷清。
有一次快下课时阿梦听着身后靠左处有男生在起哄,就回头看了一眼吵闹,结果打闹在一处的三两男生正在抓抢一部手机,齐齐看住阿梦又是一阵哄笑。阿梦隐隐觉着似乎是跟自己有关的,便有些发恼的回过身不再理会。
心下想,这群毛小子不知再闹些什么,大约是彼此间拿我打趣恶搞了,让人愤愤又好笑。
果不其然,那堂课下刚走出教室,阿梦发现那几个男生又从身后推推搡搡着朝她的方向拥过来。终于有张娃娃脸的男生被他那群伙伴推到了阿梦面前,有些讪讪的搭起话,“你好,这个课的论文作业是什么时候交啊?”
“哦,应该不急的,按老师说的要等课程结束学期末才用交!”
“那我们可以一起走走,说说话吗?”“可以啊当然可以的!”“你是哪个学院的啊,看你总是忙着写很多作业?”“哦,哈哈,我是学生物的,上课就是抄抄写写打发时间。”“那你们呢?”“化工学院,大一的!”阿梦心想,原来如此,是一群刚进校园不久的小弟们啊。“没关系,你们面对我不用拘谨,大家都一样,一上大学远离了家乡父母都会觉得比较孤单,很正常。”阿梦故作老道的说。自那以后,阿梦就有了一票男生小伙伴,一起上课下课说说笑笑,一起午后*昏操场上拍球、投篮,一起骑单车沿学校干线追日落。这里面最活跃的属那张娃娃脸的男生。他个儿不高,能说一口有趣的土家话,名字叫星星。
星星还常常会给阿梦打电话,探听阿梦有没有男朋友,懂不懂女友要每天煲电话粥哄之类有的没的说上一通。
为此阿梦总是又好笑又好气,明明她已经回答过无数次了,她是不会在学校里谈恋爱的。
但阿梦内心很感激欢喜有这颗星星陪伴,让她过了一段几乎算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。
有一天,午后时光只有星星约了阿梦同去踏车。到了路半阿梦他俩在路边稍作休整,那会透过道旁树荫倾洒在石凳上的阳光斑驳而耀眼,阿梦正看着发呆。
星星突然忍不住轻声轻语的问阿梦:“我可以吻吻你吗?”
阿梦心中一惊,意识到再这样装傻的欢快下去必定对星星不公平,便装作没听清楚随意的回道“什么问题,你就直接问呗!”
“.......为什么你的方式总是那么独特啊!”
从此阿梦与星星的来往自然而然也少了许多。直到毕业多年后接到的一通电话,阿梦正忙碌于走进幸福婚姻的各种准备而无所觉察,聊聊却匆匆。
好几年后她才回味过来,原来那是星星对阿梦人间此世的最后道别。
到大三第二学期的时候,秋的叶儿还能顶着风挂在树杈上。J老大说要约着阿梦在校园草地上谈天说地。
阿梦并不健谈,她甚至感觉在J老大眼中她其实是挺笨嘴拙舌的一个女生。
一直以来,从跟J老大接触、熟悉到后来几近成跟屁虫,阿梦心里J老大是一个超级厉害的男生。
因为他很聪明也很努力,对人生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,而目标总是很明确。这些都是阿梦所欠缺的。
阿梦总是简简单单的过着眼前的日子,做点自己该做的、想做的事,比如正常上下课完成课业,无聊时间就读读闲书、拍拍篮球啊,对未来也没有什么设想。
而J老大那时刚二十出头就已经想到了四十多岁要完成哪些事,比如赚多少钱、住多大的房、开什么车、娶哪样的老婆、生养怎样的小孩......所以,阿梦总觉得J老大这样的同学,很牛!当然,或许大抵上男孩在女孩面前都是这样,可以任由了自己天马行空的去自我吹捧。
但阿梦不在乎,她只是觉得那样的时候神采奕奕的J老大很好看、也很可爱。
J老大也给阿梦讲过很多故事,多是小时候的事。
给阿梦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个8、9岁的小男孩,因为是家里的老大,要骑着电动摩托车在雨中帮忙父母送货的事。
天阴路滑小男孩很容易就摔个狗啃泥,但是摔倒了不能哭还得自己爬起来,再把货架上去绑好,因为难有路过的好心人可以搭把手。
阿梦听到这些就很同情这个故事里的小男孩。
在阿梦觉得失去学习目标感到泄气的时候,就找J老大去聊一聊;在阿梦困惑烦恼于同学关系的时候,也找J老大聊一聊;在阿梦迷茫于将来人生路径的时候,也找J老大聊一聊......阿梦为毕业设计培养的实验鼠需要解剖,指导老师留下任务就下班回家了。阿梦虽然已经不怕喂养小白鼠了,但是解剖的事还是不敢做。
而找J老大只花了片刻功夫就帮她解决了。
总之,J老大终究没有叫错老大,什么事到了他那儿,阿梦总能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或者宽慰、帮助。
可阿梦毕竟没有什么情感经验可循,那时并不是很明白自己是不是有喜欢J老大。
更何况在那时,20多岁的阿梦抱得想法还很单纯,谈恋爱肯定是要结婚的。
那她的信仰只允许她跟同民族的男性结婚,那么她在大学里也是不能喜欢异民族的男性,更是不能谈恋爱的。
直到那天,J老大约着阿梦在校园草地上谈天说地。
J老大突然说起他从以前就会做一个梦,在他梦里有一个穿*色衣服的女孩总在他眼前跑,但他始终看不清楚那女孩的脸。
他觉得,这个女孩可能是他的真命天女!阿梦一时搞不懂J老大为什么要说这样一个似真似假的梦给她听,阿梦那时最爱穿的就是一件小*外衫。但是,阿梦又觉得这个梦应该跟她没什么关系。因为J老大紧接着又说了,他将来要娶的必定是那种善于察言观色、心有城府又伶牙俐嘴的女孩,才能跟他一起应对和处理好来自这个社会,甚至他家族里的种种鸡毛蒜皮,从而照顾好他们的小家。所以阿梦很肯定,这个梦中的着*色衣服的女孩跟自己就是没什么关系的。
那J老大还要讲给他听,现在想来大约是要暗示阿梦并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,又怕说明白了她过于失落伤心。
阿梦从来不够聪明的,但既然J老大已经说的这样明了了,怕用意就是不想她继续有所打扰。
阿梦模模糊糊的想到这些,自此就不再特别去找J老大了。
那如今,J老大也好、星星也好、雨中男孩也好,统统都已远去或者离开,阿梦怀想他们、感念那些过往,也是为了看一眼自己曾经年少的模样。
看朋友最近发圈:32岁,为人子、为人妻、为人母,依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!
阿梦想着可能从过往去回首,至少会让我们明白自己一直是怎样的存在了吧。
而且阿梦发现,自己从前就不是个莫名其妙爱做梦的人啊。
那为什么近来生活在身边的大多数人都要告诉阿梦,阿梦其实一直是怀抱着天真梦想的人呢?
比如他们说阿梦总想着自己永远可以19岁、20岁正好的年纪啦,有人一起真的能岁月相守啦,而生活总能那样纯净、美好啦......
最后阿梦想着如果是梦总会醒的,那生活也还会继续!
至于心头的那匹野马,该养还是得养着吧,只是不用把它牵出来随意给人看见便是了。
至于草场,从前以来也是自己供养就够了不是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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