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代官员过的新年,其实是指农历年,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春节。唐玄宗颁布的红头文件《假宁令》写道:“元正、冬至,各给假七日。”“元正”指的就是新年,意思是说,春节放假七天,冬至放假七天,一年里有这么两个“*金周”。
事实上,到了唐朝后期,*金周有三个,而且小*金周并不比我们少。《唐会要》第82卷有一段专写节假调整,说唐德宗贞元年间,把寒食节的假期从三天调整到七天,加上春节七天、冬至七天,刚好三个*金周。至于小*金周,就更多了,中秋节,腊八节、夏至、唐太宗过生日……这些日子统统放假三天。另外还有二十一个只放一天假的传统节日,唐朝的法定假日之多,远超忙碌的现代人。
唐朝春节虽然也只放七天假,但是按“元正前后各三日”放的。也就是说,以大年初一为中心,初一之前放假三天,初一之后放假三天,加上初一,刚好七天假。
也不是所有的唐朝人都按照法定的春节假期休假。有的人可以提前休假,例如私塾先生和学生,一般腊月二十就能放假,正月二十才开課,放假整整一个月,跟如今的学校放寒假基本一样。有的人则永远没有固定的休假,像农民,必要的时候,大年初一也要到庄稼地里挥汗。孟浩然有一首诗叫《田家元日》,田家就是农民家庭,元日就是初一,这首诗里有两句:“桑野就耕父,荷锄随牧童。”说的就是大年初一那天,还能见到农民劳动。
某些唐朝官员也不一定能享受到像样的春节假期,因为唐朝有两个规矩。第一,大年初一那天文武百官必须早早地上朝给皇帝拜年。这个规矩使得京官不能在初一当天跟家人团聚,而是要跟皇帝团聚,至少是先跟皇帝团聚,退了朝之后才能跟家人团聚。
第二个规矩就是,地方行*长官在春节期间严禁离开衙门回老家。这个规矩断绝了地方官回老家过年的可能性,他们要想跟家人团聚的话,地点只能定在官署所在地。
唐朝有个很著名的田园派诗人韦应物,他写过一首《元日寄诸弟》,五言十二句的古风,大意是说:我自从做了苏州父母官之后,每年春节都没回去过。我在这个衙门里感到很冷清,也很无聊,什么时候才能与家人见面呢?
唐朝皇帝也写诗,唐德宗李括写过一首《元日退朝观*仗归营》,大意是大年初一那天等百官拜过年,他又阅了兵,一整天没有消停。唐德宗属于那种勤勉类型的皇帝,他在安史之乱以后登基,接手的是一个烂摊子,于是决心削夺拥兵自重的地方节度使的权力,不得不连连用兵,忙得不可开交。他在任的时候,春节期间照样上朝,大臣叫屈,他说:那就按单双号吧,单号上朝,双号休假。于是唐朝高层就出现了一个奇特现象:腊月二十八放年假,腊月二十九上班,大年三十继续放假,大年初一接着上班……
宋代的春节叫元旦,专指正月初一。春节包括忙年、过年、闹春三个时段,元宵也是“年”的一部分。
《水浒传》直接描写春节的场面不多,更钟情于元宵节。宋江在清风镇被刘高拿住,梁山好汉攻打大名府,宋江、柴进等人在东京赏灯谋求招安,均发生在元宵夜。
在宋朝,春节放假七天(一般是大年初一前后各三天),元宵放假7天,加一块儿接近半个月。宋太祖的父亲腊月初七去世,由此形成惯例,放假三天。宋仁宗的母亲腊月初十生日,也放假三天。随后冬至来临,又放假七天。还有天庆节,还是放假七天。就这样,一个多月的春节长假诞生了。
如果你是地方公务员,还有一项特殊福利,每年腊月二十“封印”,停止公务,回家过年省亲,与一家老小尽享天伦,只要在第二年正月二十那天赶回衙门“开印”办公就行。所以说,宋朝的公务员是最幸福的。
如果你是京城的高级官员,初一则不得休假,不能请假。先守岁,再打个小盹儿,凌晨就得穿戴整齐,顶风冒雪,披星戴月,往皇宫赶,开“正旦大朝会”:百官给皇帝拜年(朝贺),俗谓“排正仗”。朝会上,常有辽、高丽、西夏、于阗、回纥等地的外交官前来献礼。会后,皇帝赏赐每人一朵帽花,插在官帽上,你举办家宴时得戴着,喝屠苏酒、饮术汤,也得戴着。
除了陪皇帝开会和耍乐子,还得陪吃。年前冬至,皇家要设宴。初一办朝会,要吃正旦宴,规模宏大,允许臣僚带家属。普通的朝会之后,也安排吃喝,由皇宫“埋单”,叫“赐食”。赐食又称“廊餐”或“廊下餐”,宋代的廊下餐最出名。《宋会要》记载,廊下餐宴席安排在左、右勤*门北的东、西两廊下,文官坐东廊,武官坐西廊。
如果你是生活无忧的细民,则没这么辛苦。从正月初一开始,开封府“通知”允许关扑三天。关扑是一种以商品为诱饵的*博游戏。举凡食物、蔬菜、鸡鸭鱼肉、水果,鲜花、木炭、绸缎、珠宝、化妆品、衣服鞋子、梳子、帽子、玩具各类百货,甚至酒楼的饭卡酒牌,都可以参加关扑。愿*服输,你可能花费一万钱,还买不到一个柑橘。
正月期间,开封沿街搭起彩棚。享有自由时间的细民,在御街(皇宫正南的大街)一带,可以看灯会,欣赏歌舞百戏,遍地喧哗,声震十里。吞铁剑的、玩木偶的、演杂剧的、说书的、吐五色水儿的、炼丹的、弹琴吹箫的、耍猴的,甚至驯鱼的、驯蝴蝶的、驯蚂蚁的……那叫一个热闹,摩肩接踵,花团锦簇。
到了明清时期,朝廷在逐渐削减甚至取消“旬休”制后,全年只规定了三个主要的节庆,即春节、冬至和皇帝诞辰。加上元旦、元宵、中元(农历七月十五)等,每年休假只有五十多天。清朝前期的休假制度基本上沿袭明朝。
朝廷削减假期的措施遭到了大多数官员的反对。帝王将相考虑到自己在臣民面前的声望,也只好接受“民意”,做了修改。后来在三个假日的基础上增添了寒假,并将春节和寒假的假期均延长至一个月。因此,新增的寒假可以看做是对丧失常规性假日和节庆假日的一个补偿。
不过到了清朝,公务员的“*金月”又回来了。冬至、元旦、元宵三个节假又以封印休长假的方式贯通,前后也有约一个月的时间。因此,每至封印之日,官员们都会邀请同僚欢聚畅饮,“以酬一岁之劳”。
不过皇帝就没这么舒服了。据《清史稿·礼志》记载,正月初一早晨天刚亮,文武百官就齐聚太和殿,给皇帝拜年。这一天,也意味着皇帝的长假结束了。清朝的皇帝,在腊月二十六“封笔”“封玺”,不再办公,在正月初一的大典上重新“开笔”“开玺”。就是说,皇帝过年只休息五天。
按现代的长假习惯,春节长假从除夕到初六,长达七天。而据曾国藩日记记载,作为朝廷官员,他除了初一给皇帝拜年,其余日子也不上朝,并能从中看出他七天长假的生活点滴。
道光十九年,也就是曾国藩参加工作的第二年,初一,他哪儿也没去,而是待在家里,日记中就一句话:“家居。季洪弟受风寒。夜写散馆卷一开半。”之后几天,拜祖墓,偶有亲戚、朋友来,初四那天夜里,与朋友谈话到天明。
道光二十一年春节长假,曾国藩忙着拜年、交际。初一清晨,他和其他大臣一起,去给皇帝拜年。日记记载:“黎明,随班朝贺,在太和殿下行礼。”这与《清史稿》的记载非常吻合。“辰刻礼毕,回家设香案,祭祀天地祖宗,为父亲庆贺”,接下来,“去到各老师处拜年,申刻才回”。先国后家,先君后父、再师,礼数周全。初二,将东城、西城走遍,掌灯之后才回家;初三、初四,继续出外拜年。拜年的对象多是老师、湖广同乡。这一年,真是一个迎来送往、忙忙碌碌的小长假。
隔一年,道光二十三年的春节长假,曾大人很生气。正月初一日记:“静坐半时,心有忿念。”初二早起,曾國藩因为算去年花了多少银子,为浪费了一早晨的时光而惋惜。初三,愤怒加重,还骂了人。事后,曾国藩后悔了。初四的日记,不仅写了日期,还注释了标题,标题是:“为下人不得力,屡动气,忿又往。”都说大人不记小人过,他却因何与下人动气呢?过年远离愤怒,连百姓都通晓,可是曾大人乃一代圣贤,却没能做到。
道光二十五年的春节长假,曾国藩是在病中度过的。春节这天,日记记载:“黎明后起,因眼痛,故不得入内朝贺,亦不敢早起。”可笑的是,初六这天,因下人做了糊涂事,曾国藩又生气了。不过,这次连自己都觉得可笑了:“自笑七情之易动也。”
曾国藩
据记载,曾国藩多年来视力微弱,常患眩晕之症,看字如隔雾,到同治九年右目全盲,左目有微光。道光二十五年春节闹眼疾的时候,他才不过三十五岁。那年的春节,他过得一定不舒服。而曾国藩刚参加“工作”那年,也就是道光十九年的春节,过得就轻松多了,待在家里读书,陪患病的弟弟,与朋友聊天,多么悠闲、优雅,且有温情。之后,不是为世俗之礼忙碌奔波,就是动怒、被病痛折磨,在过年这么喜庆的日子里,都不算是好事吧。
虽然并不是每个春节过得都舒心,但从曾大人的日记中能看出,清朝的官员是享受了春节长假的。不过,古代历代王朝只规定了官员的休假制度,对于其他阶层的群体没有什么规定。因为在中国古代还不可能出现全国都遵守的休假制度,那时乡村中的农民、街市上的商人等阶层群体只能按照惯例放假。如街市上的商人一般在纪念某一行业或职业神祗的特殊假日放假。这些假日常常会举行盛大而热烈的庆祝活动。乡村的农民在春季和秋季都会有一定的假日,还有土地神的节日,就是人们常说的“社日”也会放假。
不过,他们依然没有固定的休假制度,因为他们不是国家体制之内的群体。
我们再来看看民国的公务员是怎么过春节的。民国初年规定,不论是除夕还是大年初一,*府各个机构都要正常上班。除夕时,若是发现有公务员不在岗,这个人可能就要下岗了。
年孙中山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时,曾宣布废除旧历改用国历(公历),并决定把公元年定为中华民国元年,把1月1日叫做“新年”。但是,因为民间习惯使用农历,仍然把农历正月初一当做传统“新年”,所以袁世凯上台以后,便把农历正月初一即传统“新年”改称“春节”。
*府虽大力提倡公历,可公历新年,只有*府机关相互拜年,民间则冷冷清清。反观春节时民间却热闹异常,许多商人在春节时也关门谢客并贴上传统的春联。公历在民间也处于非常尴尬的地位,社会日常生活还是沿用农历。各**机关和学校对国历是“表面上尚能遵用”,而商业结算、发付工资等一般社会生活均沿用农历。
为了讽刺新旧二历并存造成的混乱局面,《大公报》曾以拟人化的手法,将“阴历”和“阳历”两位“好友”拉在一起相互较量。由于之前的阳历新年过得还算不错,“*府宴会欢舞,街市旗彩鲜明”,于是“阳历”颇为自得地嘲笑起了“阴历”:“老阴啊,你看我姓阳的这二年时运总算不错,从前是官场里尊敬我,没想到今年商民人等,亦有恭维羡慕我的,总说是有个人缘。谁像你天演淘汰,为人不耻,再过个三年五载,恐怕消灭于无形”。“阴历”听了这番挑衅言语,“将肚子气了个老鼓”,但并未当场与对手辩驳。等到数日后的阴历新年,“街市的繁华,买卖的茂盛,人民的趋向,社会的习惯,较阳历新年热闹不止十倍”,“阴历”方才趾高气扬地对“阳历”开火:“老阳啊,你前次吹说,我忍气吞声,并没还言,你看到底是你的年下热闹,还是我的年下热闹?你的新年虽比我在先,注意的总出在少数,我的新年稍迟一点,作情的几满于通国。我看你穿件文明新衣,既藐视同类,要论起支派来,我还许是你的老前辈哩!”
虽然只是游戏文字,但“老阴”在和“老阳”的斗嘴中还是占据了上风。因为在现实世界中,情况也确实如“老阴”所言:“第一年之改新历,盖曰仓猝未及预备也。第二年之新历,则曰改习惯不易,将由渐而改也。今已新历第三年矣,而起察人民之习惯,非但不如去年,并前仓猝而改之第一年而不若”。
此后的若干年间,每当到了年头岁尾,“老阴”和“老阳”就会被人拉出来“较量”一番,似乎年迈的“老阴”次次都取得了胜利。最终连*府也不得不向习俗妥协,“尊重旧习惯”,阴历新年虽然仍不准庆贺,但给假、加薪、停止办公的情形越来越普遍。到了年,北洋*府终于开始允许春节放假了。
年张学良东北易帜,中国实现了名义上的大统一。统一之后的南京国民*府显然没能吸取北洋*府的教训,再次颁布命令,要求自年1月1日起,在全国范围内使用公历,废除农历。为了贯彻这一命令,*府还规定机关、学校、商店不得在春节期间擅自放假,否则就要对相关负责人实行严厉的制裁和处罚。尽管*府企图用行*手段来制止民间过年,但是老百姓并不买账。于是,民间便出现了“禁令自禁令,过年自过年”的情景。
年1月2日国民*的《上海*声元旦特刊》发表《推行国历废除旧历的工作》,也承认国历推行艰难,“习俗相沿,积重难返”。鉴于此,年初,南京国民*府停止了强制废除农历,不得不承认“对于旧历年关,除公务机关,民间习俗不宜过于干涉”。从此,民间又可名正言顺地过农历春节了。
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